莎拉老師是英國手語傳譯員協會 (ASLI) 的會長,現於布里斯托大學的聾人研究系教授手語傳譯。剛來時,我在走廊碰見她,鼓起勇氣向她提出要求,要到她的即時手語傳譯課旁聽。她一口答應了,還立刻給我密碼,讓我可以上網下載所有教材。我聽了幾乎沒流下淚來,多年的苦候,終於可以參與一次認真的手語傳譯訓練了。
聾人研究系要求本科生在二年級在兩組專科自選其一:(一) 手語傳譯,(二) 聾人研究。專修手語傳譯的學生得在二年級上「翻譯課」,和「接續傳譯課」,而即時手語傳譯是本科三年級的課程,也是我未來幾個月會全程旁聽的一課。
系方對專修手語傳譯的學生要求特嚴,他們要在二年級的英國手語課裏取得百分之六十五的分數,才有資格選修。後來我發現,他們的手語果然是不錯的,比聾人研究專科的同學都要好。
五位三年級專修手語傳譯的同學,分別是艾美、嘉芙蓮、亞李、費安娜,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而我竟在當中看見一個中國人臉孔,他是大偉,來自瀋陽,可是很洋化,下了課仍跟我說英語。
還有兩位來自芬蘭的交換生,名字我忘了,這就組成了我們這一課。
莎拉老師浦開課,便耳提面命,說即時手語傳譯是最困難的,只有不斷地練習,才有成功的指望。她下令,要把以後所有的課都當成真正的傳譯場所,大家得穿着正式的傳譯員服裝來上課 ,包括我 (當天下課後我唯有立刻跑到Primark買一雙我沒帶來的皮鞋,配上一件藍色襯衣和黑色外衣,算是勉強合格)。三年級上學期五位同學得完成五十小時的觀察實習,那就是去找真正的手語傳譯員,即場觀察他們的工作,並邀交報告。下學期輪到他們自己親身作傳譯實習,儲夠一定鐘數,所有的考試合格,才能註冊成為真正的手語傳譯員。
五位同學聽着聽着,都正襟危坐,很是緊張似的。這也難怪,整件事聽上去真的蠻嚴格的,要攀上這手語傳譯的專業階梯真的要花許多苦功啊。
第一堂課,誰也沒想過直接開始嘗試即時傳譯演練。莎拉老師只讓我們二人一組,坐在電腦前。其中一人面向熒幕,播放一段沒有聲音的動畫,一面看,一面得用英語描述整部動畫的情節,另一人要背向熒幕,只可以聽。
這跟即時傳譯有什麼關係呢?親身試過一次,我就知道了。那動畫是有名的「湯姆和謝利」,沒有聲音,但畫面非常豐富。那老鼠一大一小,一隻在沒命地跑,一隻在取一瓶香檳,後面有一隻奮力追趕牠們的貓,貓後面又有主人,正在拿起一把槍,接着大老鼠把香檳蓋子當成子彈射向那隻貓......我們要把畫面上所有發生的事情一古腦兒說出來,且中途不可以按停影片。大家一面得消化那節奏緊湊的故事,一面得想辦法用英語準確地描繪出來,太慢是不行的,只要稍稍趕不上故事的進度就全軍覆沒了。這,都是即時傳譯員每天得面對的挑戰。
完全沒有準備的我,面對這樣的一個練習,實在很有點手足無措。英語不是我的母語,又更慢了。試完一次英語,我趁有點時間,跟大偉用普通話又做了一次,鬧着玩的,感覺似乎還好。
接下來,莎拉老師給我們播放了一段新聞報導,有字幕的,我們要關掉聲音,一面播放,一面跟着畫面上的字幕,一字不漏地讀出來。這跟上面的練習一樣,考驗我們即時快速地把視覺畫面轉換成口語的能力。
輪到我時,那影片剛好是最困難的一段,講述二戰期間的軍人訪問,字幕充斥了一大堆我不懂的武器專門名稱,連發音是怎樣的都不知道。我除了要極快地在每句字幕消失換檔前把它讀出來,還得思考用什麼字來代替那些不懂的字,結果漏掉了一點細節。其他同學做這個練習似乎毫無難度,我唯有用「我的母語不是英語」為藉口,安慰了自己一下,讓自己好過一點。
莎拉老師也趁這第一堂課,跟我們講解了一次手語傳譯員的基本操守,ASLI的網頁就有很詳盡的介紹。這些守則其實香港的傳譯員也很熟悉的了,如果傳譯員違反了這些守則,「英國聾人及聾盲人溝通人員專署」(NRCPD)又接到報告的話,就會調查事件,嚴重的話傳譯員可能會喪失掛牌資格,這些都是一門專業的基本架構。
莎拉老師性格腳踏實地,做事有條有理,毫不拖泥帶水,說話率真爽直,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一是一、二是二,是我最喜愛的性格 (其實我懷疑,這也是所有傳譯員的共同性格,不知是不是真的呢)。自此,旁聽手語傳譯課便成了我每星期的highlight,比正式要上的課還要期待。本來同是星期二下午上課的「手語文學」立時被我放棄了,改為選修星期四的「手語社會語言學」,莎拉老師聽了,臉上有點哭笑不得,還說了好幾次"That's not my fault!!",她教得真正好,又怎會是她的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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