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期的『即時手語翻譯』教的是書本上的理論,悠悠四小時的課都以聽講為主,而間中出現的分組演練,我縱使英國手語半桶水,也盡量硬着頭皮完成了。而下學期終於到了『實習』階段,莎拉老師說,有些課節實在需要集中訓練同學的實際翻譯技巧,有我這個旁聽生存在不很方便,我也同意了,答應只出席理論性的講課部分。可是今天第一堂課,同學們都說,不介意實習時我在一旁觀察,莎拉老師也說因為『I know what's going on』,可以的話也盡量歡迎我出現,使我不勝自喜。
可是這也增加了上課的壓力,像這第一堂課,教的是co-working(兩位翻譯員如何合作),需要的是二人一組練習,可是我他媽的那裏行?來了只四個月,任我如何努力,英國手語與英語互譯也是不可能的,出糗也罷了,最怕自己力有不足,連累同組的同學。但班上的阿李、大偉、嘉芙蓮、費安娜、艾美,異口同聲說要我也一起參與演練,這次任我如何臉容扭曲、怪聲連連,也逃不掉。
在香港時,我習慣了單人匹馬,擔當三、四、五、六、小時的連續翻譯 (最多午飯時可以休息一下),聾人朋友們可能沒有察覺,但通常到了兩個半小時後我已腦筋閉塞、手腳僵硬,眼盯着大門口,巴不得可以抱頭竄逃。現在莎拉老師開宗明義地說了:超過兩小時的,必須有兩位翻譯員替換,每人大概輪流做二十分鐘,這安排不只為了翻譯員做得舒服,更是為了確保質素: 試問連續做了四五小時的翻譯員,疲憊不堪,譯出來的東西還可信靠嗎?
兩位翻譯員輪流做,不代表當沒輪到你時就可以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了,莎拉老師今天教的,正是當還沒輪到你時,如何支援身旁的拍檔。
在英國讀了一個學期,早已發現這兒的手語翻譯員很懂得互相幫助,當一人漏譯了,身邊的那位總會悄悄地在耳邊提醒,或是拿着筆記,指住課上正在談及的部分,甚至當拍檔真的弄糊塗了,譯不下去,身邊的那個便順理成章接棒(Take over),支撐一小段,拍檔也很快的追回進度,最後出來的翻譯質素仍很高,不會漏掉很多。
這看起來很容易,但當在課上分組演練時,大家都感到如履薄冰。正在翻譯中的那位漏掉了,身旁的我其實一樣窘,該在什麼時候提醒?人在邊聽邊翻譯邊打手語的時候,還有空檔聽到我的提示嗎?或許在句與句之間的那半秒鐘可以,遲了就是遲了,提了也沒用。我得邊聽邊看,同時得留神那兒出錯了、那兒有誤會了、那裏漏掉了,再在電光火石間下判斷,這重要嗎?要不要提醒拍檔?怎樣提醒?打手語還是說話?什麼時候提醒最好?
這不容易,實習完成後,我寧願做真正的手語翻譯那位,也不想坐在一旁乾着急。
莎拉老師把我們六人分成三組,輪流演練。她播放了兩段影片:一段英國手語,一段英語。做英語那一段時我們做支援的一方得千方百計在拍檔面前寫字、打手語、說話,可是到頭來對方表示其實完全接收不到我們的訊息 ── 腦袋太忙亂了,面前發生的事變得一片空白。做英國手語時,費安娜力有不逮,半途竟譯得哭出來了,身旁的嘉芙蓮亦不知所措,莎拉老師見狀,輕輕喊道:Take over! 但沒有人接得下去,最後兩人一句沒一句的,譯出來的英語一片混沌,不知所云。我在一旁看得緊湊,差一點沒跟着哭。
這堂課,教的是如何分擔拍檔的重任,但下課時每人都頹靡得不得了:當翻譯的那個譯不出來,支援那一方也無能為力。下星期是大學學生會的周年大會,安排了聾人朋友出席,五位同學將第一次實地演練,莎拉老師跟我說:你一定要來看!期待之餘我實在替五人擔心,希望他們到時順利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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