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語翻譯過程 (十)

這一課，占姆老師教我們如何評估手語翻譯員的表現，這真是一個可圈可點的題目。在香港，我常常聽見有人談起誰誰誰的手語翻譯「不夠好」，可是聽來聽去，我發現那意思其實是「手語不夠好」，一個人的手語程度和手語翻譯表現，雖然大有關係，但斷不能混為一談，我很想知道占姆老師怎樣教。

我們分別在自己的電腦上坐好，占姆老師着我們上網看一段三十秒的影片，原來是英國保守黨主席的電視演說 (那手語翻譯員佔了電視畫面的三分一，蠻不錯的)，那主席開口說話了，奇怪的是那影片的聲音檔是關掉了的，我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只能看翻譯。占姆老師給每人派了一張紙，要我們把看到的手語字在第一行寫下來，「從聾人角度，他們聽不到健聽人說話，能看到的就只是那一堆手語字，你能看到什麼，就寫什麼。」我們照辦了。然後，「在第二行，寫下手語翻譯員用過的非手控特徵，像挑起眼眉、視線移動、身體移動等等」，我們也照辦了。「第三行，把你看到的手語譯寫成通順的英文。」我頓時感到有點困難了，說實在，那翻譯員打的手語，我實在不很懂，不光是我，其他學了多年英國手語的同學也看得不太明白。我自己暗暗嘀咕：那翻譯員打手語時沒甚表情，除了雙手在動，整個人站得死死的，我不用學英國手語也知道她不合格啊。我在第四行，勉強把我看得懂的部分譯寫成英語了。

課堂裏一片悉悉的寫字聲，大家一頭霧水的，就只懂照占姆老師說的辦。最後，看大家做得差不多了，他才發下一張答案紙，上面有保守黨主席演說的真正英語內容，我看了看...天，許多深詞沒有譯出來，而且譯出來的手語沒有表情，我很肯定聾人朋友能明白的內容一定很少。占姆老師說：「現在，在最後一行，寫下你對這段手語翻譯的意見，哪兒漏掉了字詞？哪兒的空間用得不對？哪兒添加了多餘的東西？哪兒意義表達不清？全寫下來。」我這才明白占姆老師的用意，先不給我們看原文，怕會影響我們對手語翻譯的理解，也讓我們體驗一下聾人朋友只能看手語翻譯的感受。

要評估一個手語翻譯員的表現，真的不能只看手語程度，你怎知道原文跟譯出來的意思是否一樣呢？一個手語很好的翻譯員，也可能有漏譯、誤解原文的時候，我們必須把過程攝錄下來，然後逐句看，跟原文作比較，才有可知道那翻譯是否真的好。

這十堂課下來，我早已恨不得早點回港，當我再有機會做手語翻譯時，一定會叫人幫我攝錄下來，再用回這個方法評估自己，我相信一定會使我日漸進步的。

Bath英國手語音樂會

來回巴斯 (Bath) 坐火車只需十多分鐘，坐巴士便宜一點，但得熬一小時的車。看在巴斯是那麼有名的旅遊勝地，也因為那天晚上有一個所謂「英國手語音樂會」，在酒吧舉行的，為聾人機構籌款，所以我去了。

特別早到了一點，下午在街上磨躇了幾個小時，逛了他們的聖誕市場，英國的皮具實在漂亮得不行，我竟看到了用皮來造封面的筆記本，皮的表面用油擦得發亮，刻有雕紋，內裏的紙是用人手和線聯起來的，紙用手裁，故意留一點點不規則的紙邊，好好好好好漂亮，小的才賣4磅！可是我站在一旁，深呼吸一下，硬是要自己提起腳步離去，並說服自己：美麗的東西不一定要擁有。

英國的食物，難吃之至。我隨便在市場裏逛，不斷看見小吃檔在賣熱狗和漢堡，那些香腸煎成了黑黑的曖昧顏色，一瓶瓶茄醬沙拉醬芥辣堆在一旁，很難引起食慾。勉強買了一個，感覺像是在七仔微波爐叮出來的貨色，但這竟賣1.95磅！吃完仍是飢腸轆轆，我跑到另一檔用1.5磅買了一個體型很小的甜派，裏面都放了些什麼真不知道了，吃下去只一股勁兒的甜，一點層次都沒有。

啊，忽然好想吃一碗生滾魚片粥...

晚上，會合了從法國來的女孩M，一起向酒吧進發。那「英國手語音樂會」到頭來原來是一支樂隊在台上表演，再在一旁塞一個手語翻譯員，用手語把歌詞表達出來。奇怪的是這樣的聚會居然也吸引了不少聾人朋友前來觀看，但當然，我發現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在談天。

手語翻譯員是即時翻譯課的同學嘉芙蓮，只是三年級的學生呢，可是已有膽量上台做真正的翻譯，而且是困難至極的舞台翻譯。雖然歌詞都是一早知道，可以預習，但不容易的是，她既要把詞的意思表達準確，也要在臨場演出時把手語與音樂融為一體，帶領全場聾人觀眾的氣氛，其實她自己也是一個表演者。我在下面看，配服得很，而且同時再一次確定我永遠不能當舞台翻譯員。

那樂隊的音樂，真的不怎麼樣，歌詞也是重重覆覆的，了無新意，如果不是為了看手語，不會特意來這麼一趟，拍了影片，但沒問過嘉芙蓮，故不打算貼出來了。

因為沒趣，所以早早跟M離開酒吧，趕晚上十時半的火車。原來法國女孩都很健談，話多得很，而且句與句之間沒有停頓，想插話很是困難，一整個晚上我就讓M說個不停，她說起自己的事，英語老是帶法國口音，愈說愈快，我其實聽不進去，腦袋一片空白的，但為了鼓勵她，唯有拼命點頭，其實我哪兒聽得明白她說的話？健聽人當然也有裝懂的時候，例如當晚的我。

即時手語傳譯課 (九)

今天上課差點遲到了，晚上常常在網上蹓躂得太晚，早上連十一時的課都竟然起不來，我人開始懶惰了。

傳譯工作其中一個最困難的項目，便是翻譯笑話，那對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今天莎拉老師用了整整4小時的課來證明給我們看，哼，你以為一定譯不了的笑話，只要稍為用點腦筋，還是可以的。

莎拉老師解釋，口語中的笑話很短，通常一句諷刺便完事，而且說之前要停頓多少時間、怎樣說、說得要多快等，都很重要。而手語呢，很多時得花長一點時間去舖排，到最後才忽地殺出一句「punch line」 ── 最後那好笑的句子。

一般笑話故事通常分為三個很相似部分：頭兩段故事是用來舖排的，最後那一段是用來引人發笑的(我想起「三隻小豬) 。故我們上課時也練習如何把一個三段式的英國手語笑話故事譯成英語，莎拉老師更要我們準備兩個版本 ── 一個是寫出來讓人讀的，另一個是用口講出來的。用口語翻譯笑話我倒沒有多大信心，可是寫出來，我還可以試。以下是該段英國手語笑話，和我譯出來的文字 (又得把英語翻成中文，隔了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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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男人去動物園，動物們沒精打采的，那男人悶極了。

「啊，讓我去用手碰碰那些動物，那好像很好玩！」

他跑到獅子那兒。

**碰**

「吼~ 幹嘛？」獅子生氣地道。

男人得手了，高興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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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走到長頸鹿的家。

**碰**

那長頸鹿感到屁股被摷了一下，想罵人，卻發不了聲。

「呵呵~~」那男人又得手了，施施然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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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接着跑到猩猩的家，那猩猩先生看來很暴燥，虎着臉的。

**碰**

「吼！！！」糟了！那猩猩被男人碰了一下，生氣得滿臉通紅，牠把籠子的鐡柱大力掐斷，跳出來要追那男人。

「天！我得快逃！」那男人知道闖禍了，連忙跑回車子裏，開了一段路，汽油竟沒了，車子猛地停下來。眼看那猩猩快要追上來。那男人急死了：「啊！！！！這次我死定了。」猩猩終於追上那男人的車子，牠樣子兇惡極了，雙手奮力打開車門 ──

**碰**

「打和！」猩猩輕碰了那男人一下，然後回籠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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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翻譯出來的笑話，內容是準確了，但要真的使人發笑，卻要在中文裏的用字、節奏、分段等等的細節下點功夫，像我以上這一段譯文，我覺得以中文來說好像有點太長了，用字也不夠狠準，有點「硬上弓」的感覺。

這堂課的主題是笑話，但氣氛竟不怎樣輕鬆，大家都對這個主題感到很窘 (大概也因為覺得不怎麼重要？) 到了最後，阿李示範翻譯的時候，他忽地跳出來扮猩猩，逗得大家都笑起來，這堂課才有了一點氣氛。